那根静止了十二年的秒针,在午夜的死寂中,竟真的向前跳动了一格。
这声微不可察的脆响,却像一道惊雷,瞬间贯穿了陈景明的意识。
他猛地从浅眠中惊醒,黑暗里,他能“看”到自己头顶的标签【盲人程序员】正在剧烈闪烁,而旁边,王强和李娟身上固化不久的【守屋人】标签,其鲜红的色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。
“不对,”他低声自语,声音带着一丝急切,“信念的强度在衰减。‘在场证明’是一次性的精神原子弹,威力巨大,但冲击波过后,辐射会迅速消散。”
他意识到,那种在广场上通过肢体接触和共同仪式建立的信念链接,一旦脱离了那个特定的时空场景,就会被日常的琐碎和绝望重新磨损。
他们需要一种能持续渗透、能感染到系统内部的力量。
不是一次性的呐喊,而是持续不断的心跳。
“必须让这种信念,进入到日常羞辱我们的场景里去。”陈景明摸索着拿起手机,拨通了一个许久未曾联系的号码。
电话那头,是当年在警局帮过他的小周警员,一个同样从农村考出来,如今在市局网络安全部门工作的年轻人。
“周哥,帮我个忙。全市atm机的后台通讯协议,是不是统一的?”
几句寒暄后,陈景明直奔主题。
小周沉默了片刻,似乎在权衡风险,最终低声回道:“大版本是统一的,有几个特定的公共协议端口用于系统状态广播。景明,你别乱来。”
“放心,我不攻击,我只是……想让它听点音乐。”陈景明挂断电话,立刻转向睡在行军床上的助理小林,“小林,醒醒,干活了。”
半小时后,在小林的惊叹中,陈景明口述了一段极其诡异的代码。
它不是病毒,更像一段音频脚本。
这段脚本被压缩成一个几乎无法被察觉的、模拟心跳频率的音频波形,然后通过一个伪装成公共热点的wifi信号,悄无声息地广播出去。
只要有设备连接到各大银行附近由他们架设的虚假热点,这段“心跳”就会被潜移默化地嵌入到设备的缓存中,并通过共用的协议端口,像一滴墨汁滴入清水,无声地污染着银行庞大的数据网络。
“景明哥,这……能行吗?”小林看着屏幕上那段幽灵般的代码,满脸不解。
“它本身没用,”陈景明闭着眼,感受着那段代码像数字幽灵一样在城市上空飘荡,“但当足够多的‘幽灵’汇聚在同一个服务器里,它们的心跳就会形成共振。机器虽然没有感情,但它会识别‘模式’。我们要做的,就是创造一个无法被逻辑解释,却又无处不在的‘人性模式’。”
如果说陈景明在天上织网,那么大刘则在地上掘井。
第二天一早,大刘召集了旗下二十个快递站点的所有站长,这些皮肤黝黑、手臂粗壮的汉子挤在狭小的仓库里,空气中满是汗水和纸箱的味道。
“兄弟们,银行说我们是坏账,是信用垃圾。”大刘一脚踩在快递包裹上,声音洪亮,“今天,咱们自己给自己做征信!我管这个叫‘活体征信’计划!”
他晃了晃手机:“从今天起,每个人,每天,在自己家门口拍一段十秒的短视频,就说一句话:‘我叫xx,我还住这儿!’。然后上传到这个平台。”
一个年轻的快递员挠头:“刘哥,这有啥用啊?人家该法拍还是法拍。”
大刘笑了,露出两排被烟熏黄的牙:“你一个人没用,我们几百号人天天传呢?视频会自动打上地址水印和时间戳。这就是我们还生活在这里的证据链,谁也别想篡改!他妈的,你说我是坏账?老子天天给这个小区几百户人送菜送饭送快递,我比银行那帮孙子更像这个小区的业主!”
李娟连夜将这些粗糙但真实的视频剪辑成一个蒙太奇片段,发布在他们紧急搭建的匿名网站上。
首页上,一个个快递员、外卖小哥、网约车司机,站在自家斑驳的门前,用带着各地口音的普通话,一遍遍重复着:“我还住这儿。”
一周之内,奇迹发生了。
这个简陋的网站被几家主流媒体的新闻爬虫意外抓取,ai算法错误地将其标记为“城市基层民生观察纪实项目”,并自动为其申请了政府公开信息平台的接口权限。
一夜之间,这个由“坏账”们组成的证据网站,竟然获得了官方数据接口的白名单。
风暴的中心,是钟伟光的办公室。
他面沉如水地主持着一场紧急视频会议,巨大的屏幕上分割出十几个分行技术主管惊慌失措的脸。
“谁能告诉我,这是怎么回事?”钟伟光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从前天开始,全国十七个省,三百多个网点的atm机,在吐钞后会自动打印一张附加小票。上面写着……写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。”
一名技术主管硬着头皮报告:“钟总,我们查了所有日志,没有发现任何病毒或外部入侵的痕迹。代码是完整的,防火墙也是完好的。它……它就像是机器自己想说这些话一样。”
“自己想说?”钟伟光几乎要笑出声。他调出一段监控录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