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3章 我说真话,树就亮了(1 / 2)

正午阳光垂直落下,老槐树的影子恰好显出七道裂纹,铺展如扇。

陈景明站上讲台,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:“今天不说身份,不说成就,只说一句——你最怕忘记的事。”

话音落下,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。

风停了,麦穗低垂,连远处推土机残骸上的锈屑都停止了剥落。

李娟站在设备箱旁,指尖悬在播放键上,微微发颤。

她深吸一口气,按下按钮。

童声版《我的祖国》缓缓流淌而出,清澈、稚嫩,仿佛从三十年前的夏夜穿越而来。

那旋律没有经过任何电子修饰,是用一台老旧录音机翻录的磁带原声,带着轻微的杂音和节奏的微顿,却因此更显真实——那是他们小时候村小文艺汇演时的版本,由王老师亲手教唱。

人群屏息。

第一个走出的人是修桥工大刘。

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,脸上还沾着水泥灰和机油,指甲缝里嵌着黑泥。

他走到话筒前,没有看任何人,只是低头盯着自己那双布满裂口的手。

“我修了八栋楼,”他说,嗓音粗粝得像砂纸刮过铁皮,“没有一间属于我。”

静默。

忽然,天空一暗。

不是云,也不是阴影——而是无数金色光丝自人群头顶浮现,如同被某种无形之力牵引,从每个人的天灵盖缓缓升起。

那些光丝纤细、颤抖,仿佛灵魂深处最隐秘的记忆被强行抽离。

它们汇聚成河,流向老槐树根部。

树干猛地一震。

树皮皲裂处,浮现出第一行字迹:“刘建国1998北京西站地下通道夜班保安”。

字迹猩红,如同渗血。

有人惊叫,有人后退,更多人却愣在原地,眼眶骤然发热。

那不是投影,不是特效——那是刻进树里的名字,带着体温与痛感。

王强蹲在讲台侧翼,手一直按在水泥基座上。

他感觉到地底有脉动,一下一下,像心跳。

他知道这不是幻觉。

野麦花还在疯长,那些嵌着金属残片的茎秆已爬满断墙,甚至缠上了话筒残骸。

而此刻,这棵树……正在苏醒。

就在这时,几个穿黑夹克的男人从人群外挤进来,动作生硬,眼神凶狠。

开发商的人来了。

带头的那个一脚踹翻话筒架,吼道:“谁让你们私搭乱建?这是违法集会!”

王强没说话,猛地起身,一个箭步冲上前,肩撞肘压,干脆利落地将那人掀翻在地。

对方还没反应过来,下巴已经磕在青砖边缘,惨叫出声。

“你们爹妈也在这树下结过婚!”王强站在讲台上,胸口起伏,指着那群人怒吼,“你们爷爷奶奶葬在这片地头!现在你们拿推土机来碾祖坟?”

人群炸了。

怒吼声此起彼伏。

有人抄起铁锹,有人举起手机直播,更多人围成一圈,死死守住讲台。

混乱中,李娟迅速切换信号源,将现场画面同步上传至三个备用平台。

她的手心全是汗,但眼神冷静如刀。

然后,她看见王老师牵着十几个孩子走来。

孩子们穿着统一的旧式校服,红领巾系得整整齐齐,手里捧着手工折的纸麦穗。

他们走上台,站成两排,在没有任何指挥的情况下,齐声唱起了《我的祖国》。

歌声响起的那一刻,天地为之变色。

成人头顶的金色光丝骤然断裂,那些“房贷断供”“职场pua”“育儿焦虑”的标签如玻璃般碎裂崩解。

取而代之的,是一串串泛着柔光的新印记:“怕黑”“想妈妈”“考砸了不敢回家”“偷摘黄瓜被狗追”……

陈景明站在中央,望着台下一张张泪流满面的脸,忽然明白了什么。

这些标签从未消失,只是被城市的生活层层覆盖。

它们不是社会贴给他们的烙印,而是他们自己埋下的记忆种子——只有当真话出口,只有当声音回归土地,这些种子才会破土而出,重新连接血脉的根系。

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
直播观看人数突破百万,弹幕疯狂滚动:“这不是表演”“我在上海哭出了声”“我爸就是西站保安”……

而在县城办公楼顶层,程立峰死死盯着监控屏幕。

他的脸色铁青,手指紧紧扣住轮椅扶手,指节发白。

屏幕上,那棵老槐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新枝,根系在地下蔓延的热成像图显示——其覆盖范围已远超地理勘探数据所能解释的极限。

更让他心悸的是,每一个说出真话的人,脑电波监测曲线都会短暂同步,形成一种近乎宗教仪式般的集体共振。

“荒谬……这不可能。”他喃喃道,额角渗出冷汗。

助理站在门口,声音发抖:“副总,信号屏蔽塔全功率运行,但……传输仍在继续。民间节点自发接力转发,我们追不到源头。”

程立峰猛地抬头,镜片后的目光如冰刃出鞘。

他盯着屏幕上那一片被歌声点亮的土地,看着那棵树,看着那些流泪的大人和唱歌的孩子,看着陈景明手中高举的蜡烛火焰在无风中剧烈摇晃——